心光大道 第十五章

婉玲推著在輪椅上睡著的曉娟

小鈞整個身體幾乎面對著貼在玫茹懷裡

眼皮已睏得張不開來

阿華駐足在紅磚堆砌成的老舊低矮平房木門前；通往時光隧道的回憶列車似乎等著阿華坐上駕駛座

開往殘破不堪宛如由積木堆疊而成卻脫離支架散落一地的心中城堡——重新將它一塊一塊堆疊還原……阿華在漆了紅色卻老舊斑駁且坑坑洞洞的木門前站立許久

深深吸了一口氣

緩緩從包包裡拿出一個上頭刻著典雅浮雕花紋的精緻小禮盒

輕輕打開盒蓋

一旁的婉玲和玫茹引頸側看裡邊：盒裡的一枚戒指隨著陽光的折射閃閃發亮

同樣是『躺』在旁邊剝落得只見一小點一小點古銅色澤的一大一小鎖匙

相形之下失色頗多。

阿華拿起大的那支鑰匙將鎖打開

推開木門時

老舊門軸不時發出嘎嘎聲響

溫暖的陽光跟隨著木門的開啟進入屋內

阿華將門兩旁鑲著木頭框架的玻璃窗打開

讓更多的光線照射進來。

長方形格局的小平房

進屋後首見客廳

緊鄰其後有兩間小臥室

廚房和浴室則在屋子末端。

婉玲和玫茹見家具櫥櫃的擺設很是整齊乾淨

不約而同的問阿華

「有人常來打掃嗎？」「我公婆幾乎每天來

一來在漫長的一天裡打發點時間

二來是到這裡找回和小宥生前的共同回憶……」阿華忽然轉折語氣的說

「我看先把曉娟抱到房裡讓她躺著睡舒服些

小鈞讓他睡另一間比較不會作夢亂踢的時候傷到曉娟。

」將曉娟、小鈞安置好

三人走到客廳的籐椅上坐下舒展筋骨

阿華隨後說：「剛開始的時候

公婆總是睹物思人

每看一眼、每想一次

心就揪著痛了不知多久才能再度稍為撫平！

為了不讓思念小宥這抹不去傷痛記憶的傷口

總是一次裂得比一次深、一次開得比一次大

始終無法癒合

我決定將小宥的所有東西搬來這裡

療傷止痛就留給時間吧！

」這時阿華眼角泛著淚光起身走到客廳與臥室隔的那面牆

上面掛著一個似軟木塞的留言板

板子上有一張用大頭釘固定在上面的泛黃小紙條

阿華將那張留言紙取下拿給婉玲和玫茹看：「為了讓妳多睡一會兒

我把鬧鈴按掉

爸媽的早餐我幫他們準備了

也託他們晚上幫忙照顧小鈞

不要忘了我們晚上的木屋之約喔！

木屋的鑰匙放電視上。

PS我愛妳。

」阿華抹去淚水

將紙條拿過來之後說：「那天是我和小宥結婚四周年紀念日

前面三年因為小鈞的關係所以沒慶祝

小宥見小鈞的情況漸有改善

神祕的說要給我一個畢生難忘的結婚紀念日。

本來我們都住公婆家

會到這裡來過夜大半是因為小鈞。

小鈞從小就喜歡坐上小宥騎的摩托車到處兜風

特別是鬧情緒的時候

在他語言還沒被誘導出來前

不會表達心裡想要做的事

就用哭鬧大聲尖叫來表達不滿。

如果待在家裡又逢夜間

不僅吵到公婆小叔

街仿鄰居也會不堪其擾。

剛開始就騎車載他來這裡

後來發現他只要坐上摩托車就不哭不鬧

下車一進屋內

抽噎的哭鬧聲就又接連不斷。

知道了小鈞的意圖

小宥不管下班後有多累

都會耐著性子載小鈞和坐後座的我四處閒逛

直到小鈞有了睡意才回到這裡休息

不過往往都已過了半夜。

小鈞自從上了早療課程

這種情況幾乎很少發生。

小宥車禍的前一天晚上

吃過晚飯、洗好澡

小鈞莫名的又哭鬧了起來

一面哭一面拉著小宥的手指著門說：『ㄅㄚˇ……ㄅㄚˊ

車……車。

』不知道小鈞的小小心靈是不是有著預知的能力

那天晚上從小宥下班後小鈞就一直黏著他

要ㄅㄚˇ……ㄅㄚˊ餵飯飯、要ㄅㄚˇ……ㄅㄚˊ洗澎澎、要坐ㄅㄚˇ……ㄅㄚˊ車車……小宥貼心的將鬧鈴按掉想讓我多補些睡眠

一旁的小鈞也睡得很香甜

一直到手機鈴響才將我從睡夢中喚醒……

『阿……華……小……宥……他……』電話那頭婆婆邊哭邊說那宛如晴天霹靂般的噩耗……」阿華淚如泉湧斷斷續續的說

「當……時……發抖的……手拿……著看……那張似乎還……留有餘……溫的紙……條

最……後那句……『P……S……我……愛……妳……。

』都……還沒聽……小……宥……親口……跟……我……說……

」阿華不停的抹去淚水極力克制地讓回憶穿梭事發當天

「我不相信、不想相信、更不敢相信

一直來到了醫院……看到小宥沒了呼吸氣息

頭不動

手腳也不動的躺在覆蓋著白色被單的病床上

時間一分一秒漸漸逝去的感覺到越來越冰冷

越來越僵硬的身體

是小宥斷氣後在他身上所發生令我和公婆遲遲不敢面對的『降溫』變化……」玫茹和婉玲靜靜地讓阿華開著最後這段傷心的回憶列車到終站

希望藉由這趟重返時光的旅程

讓阿華今後獨自回憶不再為此噙著淚水往肚裡吞；重複述及也不再淚水漣漣。

「小宥出事那天晚上

我哄小鈞入睡後

便獨自前往小屋赴『小宥的約』。

那天從醫院回來已是下午

早上接到婆婆的那通電話

心神恍惚的也不知是如何抵達醫院

手機還留在爺爺奶奶的屋子裡；心裡好像有一股小宥在呼喚我的輕柔聲音

一腳一印的沉重步伐引領我帶著小鈞去昨夜和小宥共度最後一夜的熟悉地方……。

就在婆婆早上打電話給我之前

手機裡留有一則簡訊

是小宥還留有一絲氣息使盡全力一個鍵一個鍵與時間賽跑所發出最後的遺言——沒有斷句

沒有更改錯別字

連最後一個字都來不及打上……」阿華顫抖的手在自己的手機輸入了當年小宥所傳的最後一通簡訊內容給玫茹和晚玲看：「一錠藥小烏赴約對不起沒實現藥照顧你一倍的承諾對不……」兩人看完

感動的淚水悄悄滑過臉頰

為不讓阿華看到更加傷感因而有了同樣的連鎖反應

兩人趕緊別過頭去擦乾淚痕。

「我拿著手電筒微弱的燈光一路走到了小屋

小屋是我們婚前小宥買建材趁著周休二日一點一滴親手打造

大約有兩個榻榻米的空間

裡邊有一扇也是木製的小窗

至於陳設幾乎完全沒有

只有兩張長方形的中高木凳

全是出自小宥之手。

我們兩個都喜歡簡樸不浪費的約會方式

從小就一直嚮往有個小木屋當秘密基地的我

小宥憑著國中時候上的工藝課程所學

雖然手工不似專業木匠般細緻

卻用心費力的實現了我多年的夢想。

每每只要遭逢醫院裡兒童血液腫瘤科或安寧病房裡的生離死別

小宥都會陪著我到小屋撫平低落的思緒；小屋裡更是滿滿的瀰漫著小宥和我情侶間一些甜言蜜語、親密舉動的點滴甜蜜回憶。

即使婚後

偶爾趁著小鈞夜裡熟睡

小宥總一手拉著我的手一手拿手電筒

就著晦暗不明的光線步行到小屋；如果碰上滿天星斗又有明月照路的夜晚

小宥有時牽著我的手

有時搭著我的肩

有時則攬著我的腰

慢慢散步在灑滿月光的寧靜夜晚

讓時間與空間停留在只有我們兩人世界的小屋裡。

夜闌人靜總有著不同的天籟之聲陪襯

陣陣的自然花香似乎尾隨著那渾天而成的韻律悄悄地飄向屋內

我心領神會的想著自己是多麼的幸福：就算小鈞今後再如何的難照顧

有了小宥那麼體貼細心的老公和負責的爸爸

就該本著感恩的心和他攜手共度往後人生的起起伏伏。

」玫茹突然想著《家後》這首歌的其中一句詞＜誰知幸福是吵吵鬧鬧＞

或許是天妒這對宛如鴛鴦的恩愛夫妻

堆疊幸福的進行式不是建立在歌詞裡所謂的吵吵鬧鬧

而是默默的相互扶持、關懷對方、替雙方設想；沒有指責、沒有爭吵、沒有打鬧……「我輕輕推開小屋嘎嘎作響的門

一股濃郁的野薑花香撲鼻而來。

用手電筒慢慢沿著屋內的牆面、角落照去

從白天一直持續不斷失去小宥的失落感和眼前小宥生前精心布置慶祝的感動場景——我多麼希望小宥能像《第六感生死戀》裡的男主角藉著通靈的靈媒讓陰陽兩股磁場相互吸引

讓我能夠再度觸摸他

聽他對我說說話

哪怕是簡短的一字一句……。

為了安慰公婆

白天我盡可能的抑制

來到小屋後

過去一幕幕將我和小宥緊緊連繫的回憶像快速倒帶的機器

不由自主無法停止的浮現腦海

潰堤的淚水淹沒了小屋

卻仍止不住的直往下流……就算……就算……」阿華幾度哽咽說不出話來

「就算是高級的餐廳裡

有著專屬的情歌伴奏樂師、漂亮的玫瑰花束、浪漫的燭光晚餐——在在都比不上推開小屋木門的煞那

小宥為我精心籌劃

映入眼簾耐人尋味的一景一物

真真實實的感動了我

卻也讓我痛……心……入……骨！

一盆盆由綠色小寶特瓶裁切並用火燒製成盛開花朵的圖案

裡邊裝著一株株的野薑花

有羞怯含苞待放的

有嬌豔欲滴的綻放

紛紛都由固定在天花板往下垂落

高低不同層次的白色水晶串珠吊掛著瓶身兩邊的小洞。

水藍色透明的玻璃小燭台也和透明的下半截寶特瓶身『合作無間』的由紅色串珠一上一下的排列懸掛著。

一個燭台一盆花景相鄰圍繞著木屋

除了進門那面。

屋子正中央的那兩張中高型木凳上放置一台小型CD音響

旁邊有三顆電池、一只打火機、一封有著粉紅色素面的信

上頭壓著一個精緻刻花的心型小盒。

＜三月裡微風輕吹

吹綠滿山遍野

……偶然一天

沉默的妳

投影在我的世界裡

一朵朵野薑花

都是我的回……憶……三月裡微風輕吹

……＞我一邊點燃著一一垂掛著的蠟燭

CD裡一遍又一遍重複的唱著《野薑花的回憶》

點燃燭蕊碰撞後的燭台隨著歌聲的迴盪也跟著不定的輕輕搖擺。

小宥曉得我喜歡野薑花特有的香味

別出心裁的設計

也將整首歌滿滿的拷貝進空白CD片裡。

一盞盞燭光的照射下

每一條垂下的紅白串珠隨著不同角度的折射

呈現出五顏六色的繽紛色彩

一朵朵的野薑花瞬間與之爭相奪目

此情此景幾近『扼殺』了黯然銷魂的我。

恍恍惚惚的點亮了所有蠟燭

一幅用玻璃防護著裱了木框的男女合照斜靠牆角

那是我們首次約會

小宥用手機拍下兩人頭貼著頭表情生澀的照片。

歌聲持續不斷在耳裡迴響

我含著淚逐字、逐句、逐行的看完小宥那字跡工整卻意外成了『遺言』的信！

」阿華從包包裡拿出了那封褪了色的信給玫茹和婉玲看：「華：妳知道不擅言詞的我表達不了心中的全部想法；這些年來的的確確讓妳辛苦了

辭掉醫院的工作卻讓妳更加忙碌。

每天帶著小鈞上早療課

自己也跟著做課前預習和課後複習

上課時更是聚精會神的聽著看著老師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

深怕一個小疏漏影響到小鈞的進步

妳是個滿分的媽媽。

對待侍奉我的父母

妳的公婆也是無微不至

好的沒得挑剔

妳是個令公婆豎起大拇指稱讚的好媳婦。

身為妳的老公的我要鄭重的跟老婆大人妳宣誓：今生有幸娶妳成為我的新娘

如果有來世

希望生生世世我們都能結為連理

像這輩子一樣

作一對有如鴛鴦令人稱羨的恩愛夫妻

我會用生命去愛妳、照顧妳。

早上留言板上的那三個字從未對妳說出口

等信看完了

那三個字就會像電波般從我的嘴一波波傳導到妳的耳

直達妳心

就像CD裡一直重複播放著妳我最愛聽的歌曲。

希望今晚的表現能讓我鍾愛的老婆永遠記住這輩子難以忘懷的結婚紀念日。

 ※每條垂掛的紅白串珠是我向公司裡的一位女同事請教哪裡有得買

趁著公司午休時間跟手工藝品店的老闆娘學習

雖然難度不是很高

卻也花了將近半個月才完成。

在此同時

我體會到了家裡的一些手工製品

出自妳一針一線的縫縫合合

成品背後的愛心不言而喻

愛心底下的辛勞卻是不可言喻

辛苦妳了。

※野薑花妳從小就喜歡

有時我會跟著妳去山裡邊玩邊摘採

以前每次去爺爺奶奶家找妳玩

都可不定點的欣賞到圓柱型玻璃瓶身插著數朵綻放的白色野薑花。

妳總喜歡鼻子幾乎碰到了花瓣的近距離嗅著它的香味。

日復一日

年復一年的持續著

天天看著也聞著滿屋子的花香味已成了妳生活上不可或缺的習慣。

為了小鈞妳卻不得不忍痛割愛

打從知道小鈞對花粉極度過敏

家中的小茶几沒了花瓶的蹤影

也少了野薑花的撲鼻香氣

妳更要調適這三十年來對野薑花的癡愛

將可觸摸、可嗅聞的有形喜愛提升為無形的欣賞。

希望今晚這一朵朵吐露著芬芳的野薑花能弭補妳這些年為子割捨的犧牲

往後我將常於小屋裡插上妳最喜愛的花朵

再一同欣賞回味屬於我們的野薑花故事。

※這幅我倆的放大合照是我們首次約會用手機拍下的

甜甜蜜蜜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我們當下的心情。

我們的現在式及未來式相處不僅要像親人那般的寬恕包容

更要像這幅相片一樣：即使顏色褪了

仍洋溢著生澀甜蜜的表情；即使歲月催人老

我們的感情也依然堅定如昔。

※我知道妳不喜歡穿金戴銀

打扮得珠光寶氣

不過這枚克拉極輕的鑽戒卻象徵我們堅貞不移的愛情、長長久久的夫妻情。

它

見證我對妳的心不變

對妳的情不渝。

雖然有點陳腔濫調

我還是要說：直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爛。

老公 宥」玫茹和婉玲顧不得一旁掩面啜泣的阿華

感動小宥的鍾情

憐憫喪夫的阿華

兩人都紛紛為之一掬同情淚水

不能自己。

「的確是很特殊的……結婚紀念日

」阿華等心情好點了之後說

「像小宥說的

終……生……難……忘！

忘不了的是

小宥如此用心

場景如此別開生面；抹不去的是

小宥缺席了這場慶祝

獨留我傷心、難過、流淚的看著小屋裡的所有……一出生就沒了母親

可是我感謝老天賜給我比父母親還要棒、還要好的爺爺奶奶照顧我；爺爺奶奶的相繼過世讓我悲痛欲絕

我仍感謝老天安排小宥在我身邊陪我一起度過生命中無法承受的痛；小鈞的自閉症

我也是感謝老天有小宥的分擔

我們夫妻共同努力使小鈞終於開口說話。

如今……小宥離開了我的人生舞台

我的心被撕得粉碎

沒了小宥在身旁

我不知道有什麼力量可以像拼圖那樣將粉碎的心一片一片的拼裝完整；我也不知道要用什麼理由去感謝老天爺『撤掉』我人生舞台裡的男主角

連劇本一併拿走。

『戲』

該怎麼演下去

我真的不知道！

縱然是心力交瘁

那整晚我也都沒闔眼

CD裡的歌曲重複不斷的播著

直到電池沒了電

我依然癱坐角落抱著相框

一手拿著信

一手握著鑽戒

淚

已哭乾的期待著小宥『來』……我討厭老天爺為什麼讓我這麼痛

只求再見小宥一面

跟他道別

祂都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治不了的痛讓我對老天爺不再心存感恩

有了軀殼沒了靈魂般的度過漫長的一分一秒、一天一夜。

小屋

從那次後就沒再進去過

歷經了幾次強烈颱風的摧毀

小屋只剩幾片殘破的木板

開啟小屋的鑰匙我卻留著捨不得丟；這間屋子

小宥的所有遺物搬來後

也不曾進來過

除了今天。

 『阿華

報上有一則刊登看護的廣告

供吃住

妳要不要試試看

順便換個環境轉變一下心情

不管對妳還是小鈞或許有些幫助。

』小宥過世幾個月後

我的小學同學阿瑩這麼勸我。

公婆也跟阿瑩有相同想法

出發點都是希望我盡早走出喪夫之痛。

繼母帶著全家人的心意

三番兩次表明要帶我和小鈞回家裡住

可都被我回謝婉拒。

想想小鈞

也該是找工作的時候了

也許忙碌可以暫時忘掉傷痛。

就在決定要前去應徵的那個晚上

我做了一個夢。

夢境裡我躲在陰暗的角落哭泣

突然間

像是開啟了所有的門窗

一道道的光線照亮了屋裡每個角落

眼前站著一個拄著拐杖的老人

徐徐遞給了我一個瓶子

囑咐我拿著它挨家挨戶去收集別人的歡笑

說是可以療傷止痛

隨後老人就消失不見

屋子也變回了原先的陰暗。

不知是相連還是另一個夢境

我一會兒處身醫院急診室

一會兒在兒童加護病房

一會兒又在安寧病房裡

三處場所在夢裡交互穿梭

眼睛所見全是一幕幕生死存亡流下痛失親人的哀傷眼淚。

有些夢境雖然模糊卻似曾相識

彷彿是以前在醫院裡工作碰到各種不同狀況的生離死別……。

急診室裡送來的、進去加護病房的是溺水嚴重、重度灼傷、車禍腦死……等不同症狀的孩童

死神一步步的向他們逼近卻是無情的共同點！

家屬們雖然心裡有底的知道事實真相

仍自欺欺人的希望奇蹟出現

拜託所有醫護人員用最先進的醫學儀器與最有效的藥物治療他們已奄奄一息的孩子。

死神的到來

他們無力阻擋也無計可施的看著孩子被帶走

內心的痛化成了一滴滴的眼淚

等待著春夏秋冬一季季的循環使淚水如煙消如雲散

然而——那份痛卻不是船過水無痕的不留痕跡。

夢境轉到了安寧病房

一個患有血癌的小女孩

遲遲等不到捐贈者相符的骨髓

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無力

持續化療的結果：殺死了癌細胞

健康的細胞也跟著消失

頭髮全脫落了

噁心感伴隨著食慾不振襲擊全身……。

夜裡我去巡房

小女孩說好冷

要護士阿姨抱抱她

抱在懷裡的小女孩氣若游絲的跟我說：『阿……姨……我……不……想……死……我……想……要……好……好……的……活……著……阿……姨……妳……可……不……可……以……救……救……我……』

如此景象也發生在一個患有骨癌的小男童身上！

夢裡我的眼淚一滴一滴相繼落在沒了呼吸氣息的小女孩、小男童臉頰上……以前在醫院不同的部門服務

這些夢境似乎是過去醫院裡的部分經歷

深刻印在腦海裡

也栩栩如生的在夢裡重演。

一股跨越時空

綜合現實與夢境的奇妙熟悉感不舒服的翻騰著即將夢醒的我……一大清晨被夢裡的情境驚醒

臉頰上還留有哭過濕濕黏黏的淚痕。

回想夢裡的那位老人

朦朧中看似爺爺

我在想是天上的爺爺放心不下即將帶著小鈞前往人生地不熟又陌生環境的我

所以託了這個夢

要我明瞭人生道理

好好過日子。

爺爺生前常說：家裡是最好的修行場所。

對於家人之間產生的摩擦

不管在言語還是行為上

我們總是不留情面刀鋒相對的傷害彼此；一旦出了家門面對外在環境

為了盡量面面俱到

不得罪他人

做好人際關係

總是要戴上好幾張面具。

如果跟家裡每個人的關係

不論父母兄弟姊妹、姑嫂婆媳、伯仲妯娌都能不戴面具的和睦相處

就不枉前世幾百甚至幾千年修來的福分。

如果說家裡是最好的修行場所

醫院裡則是看盡人生百態的無常。

臨行前的那場夢

讓我回想起醫院的所謂救命儀器與科技新藥根本無法與命定的宿命相抗衡！

當初會參加慈濟舉辦的捐髓驗血活動

就是不希望再經歷懷裡抱著即將消失的小生命

卻無能為力的看著這個生命走到盡頭！

夢裡挨家挨戶收集到的不是歡笑聲

是一個個逝去的生命

家人為其傷心融合而成的『淚塔』！

我現在傷心難過的事

別人過去、現在、甚至是將來都有可能經歷；小鈞雖然自閉

除了鼻子過敏

卻身強體壯。

老天爺沒有讓小鈞經歷醫院裡那些可憐病童所吞下的痛與苦

也沒有切身的讓我體驗到自己的孩子在懷裡說完『我不想死』即斷氣

那幾個字淪為孩子與母親最後訣別的斷腸話語！

可以和小鈞歡笑與共、相依為命的這股力量

應該是我再度感謝老天爺的原因。

其實

真的要感恩老天爺眷顧

要不是阿瑩當初替我留意那則看護的廣告

要不是玫茹好心收留我

要不是公婆將心比心的體恤我

要不是父親、繼母和兩個妹妹精神上的支持

要不是那場像是爺爺在天上『主導』的及時夢境

要不是……要不是接到了慈濟的那通電話

要不是有上述這些貴人『超渡』芸芸眾生中的我

怎能成就今天的我！

以前小宥偶爾出差到外地或國外

對他的思念直到他返家即可畫上句號；小宥過世後

想念的淚水卻無限期延伸！

今天進到這屋裡來

就是準備要將過去心中那幅散落一地的拼圖……一片一片拼裝起來。

」       玫茹和婉玲見阿華終於能夠勇於面對心中一隅最深沉的痛

兩人都為這個好姊妹高興不已。

      To be continue......